批判道金斯（Dawkins）的宗教觀

張逸萍譯自﹕“A Critique of Richard Dawkins' Views on Religion” 
（https://www.cmf.org.uk/resources/publications/content/?context=article&id=552 ）

理查·道金斯（Richard Dawkins）在生物科學領域享有盛譽。他還借用媒體堅持不懈地傳播科學與宗教衝突的觀點，因而聞名。你可能需要需要參考我們已發表的辯論，以了解詳細的論點，但是下面已經審查了他的一些主張。

道金斯對神學的理解

上帝

道金斯問﹕“誰設計這神聖的創造者？” [CLSG, p11- key at end] 好像基督教神學將上帝描繪成一個受造之物，而不是永恆的存在。僅就這一點而言，道金斯所不相信的“上帝”，基督徒也不相信。道金斯還預期，“如果上帝讓宇宙運轉起來……應該留下痕跡——就是他參與宇宙的塑造或運作的證據”[RTP, p47]。但是，整個宇宙就是“痕跡”，而不是一小部分。不這麼想的話，就有如在噴氣發動機的組件中尋找弗蘭克·惠特爾（Frank Whittle）的痕跡。他的標誌不會出現在任何個別部分； 整個引擎都歸功於惠特爾的創造力。

神蹟

……我們通常稱之為神蹟的事件，並不是超自然事件，而是一系列或多或少不可能發生的自然事件。換句話說，如果神蹟真的發生了，那是巨大的運氣。 [BWM, p139]

將神蹟簡單地視為“或多或少不可能發生的自然事件”，可能反映了“神蹟”一詞的一種流行用法——例如描述某人在半空碰撞中倖存下來，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件。但除了稀有性之外，它與任何聖經中的神蹟概念，都沒有什麼關係。在聖經中，神蹟常常與上帝的作為有關聯，作為一個“信號”。〔譯按﹕英語聖經稱神蹟為“sign”。〕

信仰

信仰是一種很好的逃避，是逃避思考和評估證據的重要藉口。信仰是相信，儘管缺乏證據，仍然相信……信仰不允許通過論證來證明。[SCAG]

道金斯認為宗教信仰是未經證實的信仰。但基督教信仰建立在綜合證據的基礎上，包括來自歷史、個人經歷和周圍世界的證據。辯解這信仰的理由，是累積的。就像偵探故事中的線索一樣，沒有任何一項證據本身可能是完全令人信服的，但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令人信服的案例，足以讓人相信和採取行動。

在上帝、神蹟和信仰這三個問題中的每一個問題上，道金斯都誤解了基本的基督教神學，即使粗略閱讀提供資料的文獻，也可以避免這種誤解。

是什麼讓宗教得以繼續？

道金斯援引“模因”、“精神病毒”和“年輕人的輕信”等概念來解釋宗教的持久性。但他的許多論點都適得其反而已。它們對使用者和所針對的受害者，都潛在著一樣的殺傷力。我將用“？”符號，表示這種情況。

模因 （Memes）

道金斯介紹了他有趣的“模因”概念：

我認為最近在這個星球上出現了一種新的複制器。我們需要給這個新復制器一個名字……模因……

模因的例子是曲調、想法、流行語、服裝時尚、製作罐子或建造拱門的方法。就像基因通過精子或卵子，從一個身體跳躍到另一個身體，在基因庫中自我繁殖一樣；模因也在模因池中，從一個大腦跳躍到另一個大腦來自我繁殖…… [SG, p192]

道金斯在 SG第 192-頁上，發展了很多模因例子，都是用來傳達高度負面的宗教形象的：

1. “神模因”在模因池中的生存價值，源於其巨大的心理訴求。它為“存在”這個深刻而令人不安的問題，提供了一個表面上似是而非的答案。它暗示著這個世界上的不公，可能會在來世得到糾正。 “永久的膀臂”為我們自己的不足提供了緩衝，就像醫生的安慰劑一樣，雖然是想像，但一樣有效。[SG, p193]
2. 我們甚至用基因的“自私”和“無情”這樣的詞，明知只是一個比喻。我們能否以完全相同的精神，尋找自私或無情的模因？……舉個例，有一個教義，在強制執行宗教儀式方面非常有效，就是地獄之火的威脅…… [SG, p196f]
3. 【信仰】就是盲目地相信，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，甚至在證據的牙縫裡……盲目信仰的模因，出於權宜之計，不自覺地阻止理性探究，確保了其自身得以繼續存在。 [SG, p198]

醫生安慰劑的比喻，符合道金斯的目的，但他使用的時候，從沒有提出理由去辯解。這說明語言可以迷惑人，也可以澄清事情。

• 同樣可以說，雖然“永久的膀臂” 真的有效，然而是真的。
• 根據“模因理論”，不相信上帝、不相信地獄和無信仰，也是模因，它們或許可以解釋為渴望按照自己的選擇生活，並逃避任何永恒的責任！

精神病毒

道金斯把相信有神，比作電腦病毒，這再次符合他的世界觀，因為“病毒”傳達了一種不利的形象。

• 對上帝的懷疑，同樣可以被形容為電腦病毒。

年輕人容易上當嗎？

道金斯在 1991 年皇家學會聖誕講座中，向他的年輕聽眾聲稱：

在宇宙中成長……也意味著從狹隘和超自然的宇宙觀中成長……沒有逃離迷信的想法。[CL 1]

使用科學教育系列作為宣傳工具，為要促進一個觀點，就是說科學能使人接受無神論的觀點，是不恰當的。許多科學家不同意這樣的觀點。沒有跡象表明一個相反的觀點也可能合理——這相當於宣傳。他將孩子們對有神的“迷信”觀念，歸咎於學校和家長：

• 我相信大多數人認為你需要一個神來解釋世界的存在，尤其是生命的存在。他們錯了，但我們的教育系統是這樣，以至於很多人都不知道。 [SCAG]
• 某年齡的孩子，你告訴他們什麼，你他們就相信什麼。聖誕老人和牙仙子是無害的。但是一個能夠相信仙女的腦袋，是一個容易受到其他各種事物影響的腦袋。 [CL 5]
• 我們對世界的看法，有多少是我們被約制，和被告訴要這樣想的？我們在什麼大程度上受父母和周圍環境的影響？或者我們相信我們所相信的，因為我們實際上相當獨立地思考過？[CLSG, p27]

• 道金斯是否會批評那些教導孩子沒有神的父母嗎？
• 他會讚揚那些雖然由無神論者父母撫養，但在“獨立思考”之後才相信上帝的孩子嗎？
• 如果年輕人像道金斯所想的那樣容易上當，那麼無神論的持續存在，也可能是因為年輕人容易上當受騙。

論證的一致性

在道金斯的著作中，某處的推理和斷言，與出現在其他地方的推理和斷言之間，似乎存在一些差異：

1. 類比論證

道金斯不斷假設，既然物質東西有開始，那麼上帝也必須有一個起源，並問“誰設計了神聖的創造者？” [CLSG, p11] 但他強烈（也是正確地）拒絕類比中的類似論點﹕即既然日常物品都有設計者，那麼宇宙就必須有設計者。

• 如果宇宙不需要設計師，他為什麼要聲稱上帝需要一個設計師？

2. 設計還是“近似設計”？

道金斯聲稱，由於機會變化+自然選擇（natural selection，天擇）的進化機制，可以解釋為什麼其結果是複雜的，智能（上帝的）活動不必參與：

……還有另一種方式，一旦你理解了它，一種更合理的方式，讓複雜的“設計”從原始的簡單事物中出現。[BWM, p xii]

有生命的物體…………看起來有設計，它們看起來非常讓人相信是設計而有的。 但是使用“設計”這個詞是非常非常誘人的……但我已經告訴過你，它們不是設計出來的，而且創造了一個特殊的名詞﹕“近似設計”（designoid）………… [CL 2]

但在他的第二場聖誕講座中，他有一句幾乎是廢話的話，似乎削弱了他的地位。他提到了一位德國設計師，他“設計風車，他聲稱他是通過一種自然選擇來設計風車的”。 [CL 2] 在電視節目 《盲眼鐘錶匠》（The Blind Watchmaker）中，道金斯將這個過程稱為“達爾文式設計”。

• 道金斯有一個引人入勝的電腦程序，Biomorphs [i]，以自然選擇來說明進化。他使用機遇+選擇的雙重過程。因此他宣稱，機遇變化 + 選擇，與一個智能仲介（人類或神靈）的所為，互不相容。也許這就是某個評論《盲眼鐘錶匠》的人，當他稱道金斯為 “盲的生物形態創造者”（The Blind Biomorphmaker ）時所想到的。

3. 語言和隱喻

道金斯說﹕

自然選擇……沒有任何目的。它沒有頭腦、它的心靈也沒有眼睛、它不為未來計劃、它沒有夢想、沒有遠見、根本沒有視力。如果可以說在大自然中扮演鐘錶匠的角色，那就是盲眼的鐘錶匠。 [BWM, p5]

 - 但在其他地方，他使用了諸如自然、進化、自然選擇和機遇等概念。他讓這些概念具有“選擇”、“建造”、“製造”和“創造”的能力：

自然選擇就像人工選擇，只不過，不是人類選擇，而是大自然去選擇……自然選擇，大自然，不斷地選擇哪些人應該生存，哪些人應該繁殖[CL 2] 。

所以我真的想說服你，一個盲目的、無意識的過程，進化，可以創建一個能與人類技術相媲美的動物眼晴？……進化，盲目的設計者，多次的嘗試失敗，可以在廣闊空間中搜索可能存在的結構……盲目的機遇本身不是一種鐘錶匠。但是，自然選擇的機遇，在億萬年的時間裡，以無數微小的步驟實現，足以製造出像恐龍和我們自己這樣的奇蹟…… 然而我們這些進化論者，似乎在說它[眼睛]是由盲目的機會創造的…… [BWM TV]

這樣講話，是誤導的。如果否認上帝能創造，而肯定機遇（+自然選擇）能創造，那麼，這樣使用詞句，就是胡說八道。

道金斯的“自私基因”（selfish gene）也具有誤導性，因為它似乎在被視為隱喻，和不是隱喻之間，擺來擺去。在一個地方，他提到了“智能基因的隱喻”[EP, p15]，但在另一個地方，他回應對他的“自私”一詞的批評，他這樣說：

當生物學家談論“自私”或“利他主義”時，我們……認為這個詞不是隱喻。我們以純粹憑行為，去定義利他主義和自私…… [IDSG p557]

但儘管他有免責聲明，“自私的基因”這個短語是隱喻，因為“一個字或一個詞，指某樣東西或行為，用以代替另一種，以指出它們之間的相似性或類比”。

4.  妄想

道金斯將信仰描述為簡單地反映了“相信的意願”。因此，他駁斥了某些神創論者的說法，即在帕魯斯河（Paluxy River）的“腳印”，表明人類和恐龍同時存在的講法。他說，他們看到，是因為他們想看到它；他們相信它，因為它符合他們的世界觀。他們面對真相，視而不見。[BWM TV]

這樣拒絕任何人觀點的理由，非常糟糕，因為它沒有說明所相信的事情的真假。一個人可以既想相信某事，某事又可以是真的。否定這主張（自撤回後）的理由，是由地質和其他證據所支持的，而不是由於是否有人願意相信。

• 對那些相信沒有神的人，同樣可以被指控“一廂情願”。

5.  意義和目的

在他的第一場聖誕節講座中，道金斯說：

有些生活，必須為生命本身而致力；生活中的另外部分，必須致力於一些使自己生命有價值的事情，而不僅僅是延續生命。[CL 1]

但這與他的另一個斷言完全矛盾，即“傳播 DNA……是每個生物生存的唯一理由” 。[CLSG, p21]

宗教是科學理論嗎？

……直到最近，宗教的主要功能之一是科學； 對存在的解釋，對宇宙的解釋，對生命的解釋……因此，宗教最基本的主張是科學的。 宗教是一種科學理論。[SCAG]

道金斯這令人費解的聲稱：“宗教是一種科學理論”，支持了像以下的斷言： “我認為，關於宇宙和生命事實，上帝是一個具競爭性的解釋，” [RTP, p46] 和“畢竟，上帝和自然選擇，是關於我們為什麼存在的唯一兩個可行的理論”。[EP, p181] 然而，雖然道金斯使用了“科學理論”、“宗教”和“宗教理論”等術語，他沒有提供科學或宗教理論的分界的標準，使我們能夠評估他的主張。

為機制過程提出解釋，與為仲介（人或神）的計劃和目的提出解釋，兩者之間，沒有邏輯衝突。這是一個邏輯問題，不會因為自己信不信有神而有影響。道金斯在打破這兩種解釋之間的區別，並將它們視為替代方案時，他在解釋中犯了“類型錯誤”（type-error）。事實上，他正在犯上經典的類型錯誤——寇森（Coulson） 的“間隙中的上帝”（God-of-the-gaps）——試圖將“上帝”插入科學尚無法填補的空白！

道金斯的替代方案﹕“要么承認‘ 上帝是科學 ’的假設……或者承認他的地位不比仙女和河妖。”[RTP，p47] 他諷刺挖苦一件嚴肅的事情，並迫使它成為不必要的非此即彼。即使膚淺地閱讀新約福音書，也難以想像有人會將它的價值，與有關仙女和河中精靈的故事，進行比較！他說，“如果上帝比仙女有更紮實的基礎，那麼讓我們聽聽吧。” [RTP, p47] 這話意味著沒有人考慮過，或寫過基督教的證據！如果道金斯希望利用牛津大學的資源，他可以隨時訪問牛津大學的整個神學院的收藏。上帝的證據，與在仲夏夜裏，留心觀察花園底的小小人兒，大有不同！

結論

可能看來並非如此，但是這篇評論不是有意攻擊任何個人，也沒有敵意。道金斯是一位出色的溝通者，我喜歡他輕鬆而清晰的演講風格。然而，我在四個主要方面批評了他的許多論點的質量：

1. 他認為上帝是受造物；神蹟只是“或多或少不可能發生的自然事件”；信仰是沒有證據的相信。這些都是正統基督徒不願捍衛的“山寨版基督教”。因此，基於這些假設的論點，實際上並未涉及預期目標。
2. 基於“模因”理論，攻擊宗教為“精神病毒”，又說所謂“年輕人輕信”，在其中沒有任何反基督教的力量。這些只是關於思想如何傳播的理論——任何思想。這些講法對信仰本身的真假沒有說明，並且同樣地適用於無神論傳播，這論點適得其反！
3. 道金斯的各種主張之間，似乎存在許多不一致之處。涉及類比論證； 智能仲介使用機會+選擇； 隱喻的合法使用；妄想；以及生命的意義和目的。區分充滿自信的斷言及其理據，很重要。
4. 道金斯的大部分世界觀都依賴於他奇怪的“宗教是一種科學理論”的主張。我知道沒有任何專業哲學家會這樣講話。如果要認真對待道金斯的立場，早應為這樣一個怪異的宣稱護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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譯按﹕作者並未有注腳指出所用的語錄出處，但可容易地了解為﹕

CLSG = Christmas Lecture on Selfish Genes
BWM = Blind Watchmaker
SG = Selfish Genes
CL = Christmas Lecture
EP = Extended Phenotyp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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